一颗蛤

15.
John面对着人群，十二位西装革履的特工保安呈扇形一溜排开，他们的目光焦点在入口处的一个小个子身上。Greer背着双手站在那里，隐没在保安身后，又让人恰好可以看到他。
总统的声音在John的耳朵后面回响，他熟练地把它们过滤掉，还有人群的欢呼，年轻女孩混了眼线液的眼泪，中年男子因为激动而喷出的口水，他同时还过滤掉了扑入鼻腔的各种香水、除臭剂、发胶……所有类似的元素都被屏蔽了，John的脑子里只有十二根亮线，以及两个焦点。
他并不在乎总统由谁来当，John对人类不报任何幻想，即使是Harold Finch。他做过很多次噩梦，Finch先生为了大局弄死了他自己，当然了Reese先生一定会去救他，然后他们都死了，地球毁了，只剩下TM。他们终究都会死在自己手里，除非运气够好、活得够长。
John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是：有一天在深夜里醒来，身边的Harold在睡梦里抽搐了一下心脏停止跳动，那么他就可以吞下那颗早就准备好的药剂，拉着他还柔软温热的手，安心赴死。他们的死亡时间最多相差15秒，灵魂有足够的时间在虚空里相遇。这是John Reese所能想到最美好最浪漫的事情了，童话的结局是，他们从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，死亡也没法把他们分开。

他走神了几秒，身后的声音出现了一次停顿，总统要说出关键性发言了。特工们西装下的肌肉全部绷紧了，扫视着人群。
“我们将迎来最美好的时代！美利坚！！”
人群爆发出轰鸣，甚至没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。Greer转身走了，白色后脑勺消失在门缝里。John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跑上讲台，最前面的人把防弹披风罩到了总统头上，他们簇拥着他，仿佛一只巨大的蚁团，快速退场。
“非常精彩，总统先生。”Greer从副驾驶座转过身说。
“如果我们多停一下就更好了。”总统脸色发红，额头冒着汗。
Greer只是转了回去。车子无声地开始滑动，混进了看起来完全一模一样的车队中。
时间跳过了十二点，John想回家了。


Hobbes眼球跳了一下，瞬间就醒了过来。感应灯慢慢亮了起来，他坐了起来，垂着头看着被单下隆起的膝盖，像两座坟堆：母亲的、他的。
Hobbes自己也很惊讶，“家”这个词会轻易地从他自己口中冒出来，仿佛他真的有过一样。世上多的是感情失败的人，他母亲是其中最失败的那一种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。Hobbes忘记了很多东西，只记得那双臃肿灰败的双脚，脚趾甲还涂着红色甲油。他当时刚刚能坐起来。
Hobbes把母亲的双脚从脑子里挥走，离开了房间。

“那个是蓝闪蝶。”他靠在船长室的门框上说。
入侵者没有离开那些标本框，维持着之前的姿势，呼气在上面镀了一层膜，很快又褪去。Benjamin很有趣，像只精巧的昆虫，前进时会先探出触角。他该是猫头鹰环蝶，灰色外衣和虚张声势的大眼睛。
“你在这里一年多了，该不会还养了活的蝴蝶？”
“只是清洁和修复旧标本。”
猫头鹰环蝶转过身。Benjamin的眼睛是他身上最显眼的部分，他转身的时候都会先转头，鼻子和眼睛率先面对身后的人。
“我忘记锁门了？”Hobbes明知故问。
“这里是我造的，别忘了。”
“是。所以你一来就开错了门，那次一定是在试探我。”Hobbes抓过客椅的椅背，转了个方向坐下来。
“你很会得罪人。”Benjamin站在船长的座位前，他没准备坐下也没想离开。
“你比我演得好，只是很可惜，长眼睛的都知道你在演戏。这个位置视野很棒对吧？”
“是的。”Benjamin的瞳孔缩小了一下。
“已经不是你的了。”Hobbes笑得讨人嫌。
“如果我顺利解决了这件事情呢？我们都知道Greer在后面捣鬼，你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坐下去？”
“照你这么说的话……万一你失败了，肯定是我的错咯。”
“除了‘那个人’，你是最大的嫌疑犯。”
“你还不了解我。”
“我可不想。”
“啧啧，Benjamin，你拒绝得太快了，”Hobbes站了起来，慢悠悠地转到自己的桌子那边，“你应该尽可能地去了解嫌疑犯，这样才能抓到把柄。”他凑过鼻子，仿佛在嗅闻。
“Hobbes家的私生子，自虐狂和虐待狂，你在军校赫赫有名。”
“继续。”
“Greer允诺了你什么？”
“他给了我整个空间站，还不够吗？你从这里看过地球吗？”
“等你待得够久了，总有一天会对权力失去兴趣的。”
“你对什么有兴趣，Benjamin……嗯？TM？你造了它，像女人生了孩子。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
“真不错。如果有一天你哥哥离开你，至少你还有这机器。”
“别把我说得像你那么孤独。”
“The Machine是你的全部，Ben。”
“那你呢？Willard。”
船长顿了顿，他走到Benjamin跟前，硬是把自己塞到他和桌子之间，“恐怕我一无所有。”
“你母亲过世时你多大？”Benjamin的气息吐在Hobbes的喉结上。
“很小，还不懂死亡。”
“算是幸运。”他和Finch的父母几年前在海啸中失踪了，和很多很多人一起。
“你的表情是在可怜我吗？”
“有一点，就一点点，Hobbes。”他们的大腿紧紧贴着，Benjamin轻轻动了动，感觉对方的裤子下肌肉铁一样地硬起来，“我不允许有人擅自动用TM，改造它、愚弄它。”
“你自己做就没问题？”
“别闹了，我来之前就出了事。”
“我在看着你，Benjamin Linus，在看着你。你不允许的，在我这里也行不通。”
“通常对话进行到这个时候，应该有个人出来说‘我们应该一致对外’。”
“我们互相防备，戳穿了不是更好。”
Benjamin翻了翻眼珠，“我要申请和地面通话，和Harold Finch。”
“再等四个小时，”Hobbes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后面，地球近在眼前，“那里就日出了。”
Benjamin等到了允诺，想离开。从Hobbes的膝盖里抽出自己的大腿，这画面未免太过色情，他不耐烦地抬头瞪他，都已经有点想扇他了。

“船长！巴西上空的卫星，又出现异动了。”
Root的声音从Hobbes身上的通讯器里传出来，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，Benjamin甚至羞耻地感觉到鼠蹊处一阵酸软。
“我就来。通知Benjamin。”Hobbes抽身而出回答。他指了指Benjamin的脸，对方了解地点点头。

“Shaw还在那里，”Root并不知道Shaw已经想办法离开了，焦急地看着监视屏，“之前已经发生过大火，难道说卫星上有不止一个指令？”
“没回收吗？”Benjamin紧跟在Elias后面进来了。
“那边拒绝接受，只能先关闭功能，让它保持停滞状态。”
“它现在在干嘛？”
“我不知道！”Root指给他们看，那颗卫星正在试图挨个重启功能。
“TM上有飞行器，我去。”Benjamin转身准备走。
“你不能把它带回来。”Hobbes连忙拉住他。
“我去把它打下来，”Benjamin翻手挣脱了。
Hobbes没有坚持，扔了一个通讯器给他，“The Machine。”他喊了声。
【船长】
Benjamin停了下来，回来这里还是第一次听到TM的声音。
“协助Benjamin Linus，进入飞行器进攻模式。”
【是，船长。已经连线Benjamin Linus。防护网全部启动，飞行器准备就绪。】
Benjamin跑向空间站后方，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。

“申请连线地面，Benjamin Linus要求和Harold Finch通话，”Hobbes继续说，回过神的通讯员连忙开始工作，“向总统申请关闭北美上空所有卫星。”
“船长？”
“提出去。”
“是。”